反對禁慾之戰:《反啪啪同盟》、《美國處男》,以及童貞的禁忌

作者:DANIEL ROSS GOODMAN

 

我們當今時代僅存的重大性罪惡與任何特定的性行為或被禁止的伴侶無關;當今時代最重大的性罪惡不是作為之罪,而是不作為之罪:即是根本沒有犯的罪。

隨著越來越多的高中和大學開設「色情製品分析」的課程,像是艾倫·狄波頓 如此有影響力的思想家認為,我們實則不應該擺脫色情製品,而是要應該製作「更好的色情製品」,反對消費色情的文化禁忌正逐漸在我們眼前瓦解。那性罪惡還剩下什麼呢?

 

在《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之前,通姦就不是禁忌;在《尤利西斯》之前,同性戀就不是禁忌;在《波特諾伊的怨訴》之前,自慰就不是禁忌;電視節目和電影從《星空奇遇記》 到《忘形水》等 ,都讓跨物種之間進行性行為的成功可能看起來就算不完全符合道德觀,但也是無害的;此外,那些關於交換配偶、交換情侶以及擁有多個伴侶的故事,多到讓我們眼都幾乎不眨一下;然後還有,多得了《權力的遊戲》,連亂倫關係也被美化了。

 

我們當今時代僅存的重大性罪惡與任何特定的性行為或被禁止的伴侶無關;當今時代最重大的罪惡不是作為之罪,而是不作為之罪:即是根本沒有犯的罪。僅存的重大性禁忌是關於童貞的禁忌。

 

童貞的恥辱

 

像是《美國處男》和最近上映的《反啪啪同盟》等類型電影不斷被製作出來是有其原因的。這兩部電影都講述了一群青少年試圖在高中畢業前失去貞操的故事。當今社會最大的恥辱莫過於年輕人被發現還是處子時所感到的羞辱。

 

在18歲、21歲或25歲(或任何當下盛行的年齡標準)之前從未發生過性行為就是一種恥辱。這種污名可媲美舊時代的麻風病人、野種或者異教徒之恥辱。一個到了30歲還是處子的人被認為是某種「性賤民」,他或她因為令人厭惡的外表、讓人討厭的舉止、不合標準的工資,或其他難以啟齒的缺點而被好色的公司同事排擠。一個到了40歲仍是處子的人被視為如此可悲得可笑(或者是可笑得可悲),以至於值得成為賈德·阿帕托電影的拍攝主題。

 

我們身處的「後性革命社會」所產生的社會道德觀念,很容易讓那些非革命參與者覺得他們本身存在問題。處子們往往會自問:「如果外面那麼多人都有性愛,而且那麼多人頻繁地發生性行為,那為什麼就我沒有呢?」過了一定的年齡還保持處子之身,有可能讓人們對自己產生最嚴重的懷疑:一個人之所以不被愛,是因為他不討人喜愛;一個人之所以不被吻,是因為他不適合被吻;一個人之所以不被碰觸,是因為他不值得擁有感情。一個年輕的處子會認為他或她本身令人極度厭惡;一個人到了中年卻沒有做過最基本的人類活動之一,他或她就會覺得自己尚未能完整地成為一個人。

 

基督教、貞潔與性自由

 

所有這一切對幾乎任何二十世紀前的西方公民來說都是一個相當大的打擊,對他們來說,貞潔被視為一種基本美德,而通姦則被視為一種基本罪惡。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的西方(將貞潔與聖徒聯繫在一起的以基督教為主導的社會),一些社會中最偉大的政治和文學聖人,從伊莉沙白女王一世到亨利詹姆士,他們至死都是處子,而這在當時看來不足為奇。當基督教還在影響大眾文化的時候,那些守貞的人(即使他們這樣做不是出於選擇,而是因為不斷的拒絕)能夠比那些屈服的人在精神上和社會上更感到優越。在戰前西方的基督教世界裡,保有貞潔的人並不會被社會排斥,而是與天主之母處於同一高度。

 

如今所盛行的性自由風氣與當年實在是大有不同。至今的說法大家已經非常熟悉:汽車 、避孕藥、基督教信仰的衰落,以及兩場可怕的世界大戰之後所有確定性(以及隨之而來對所有價值觀的質疑)的破滅將一切都改變了。正如在菲利普羅斯所著的《憤慨》一書中,Marcus Messner所擔心的那樣:作為一個未被承認的通姦者對死亡的恐懼,會被從未有過通姦行為而死亡的恐懼所取代。

 

當今時代的世俗牧師(從佛洛伊德、傅瑞丹到尼采、傅柯、海夫納,以及披頭四)所宣揚的是釋放,而不是抑壓。那些從未嚐過肉體之樂的人不再被描述為「神聖的」或「受祝福的」,而是被描述為「不幸的」或「被剝奪的」,就好像他們從未嚐過巧克力的味道、聞過玫瑰的花香、或看過夏天的日落一樣。如羅斯的《憤慨》和諾曼梅勒的《裸者與死者》這樣的文學作品所暗示的,沒有什麼比仍是處女時就過世更不幸的了,而像《美信》和《柯夢波丹》的雜誌則影射說,沒有什麼比活著時還是處女更可恥的了。在如今性解放的世界裡,「童貞」一詞已經成為我們這個時代的「紅字」,大多數年輕人會竭盡全力地避免佩戴這恥辱的標誌。

 

保持童貞的好處

 

然而,有許多合理的理由認為,將貞潔之身保持到人生稍後階段可能是件好事。捨棄性行為證明了一個人足夠自律,可為了更大的利益而延遲滿足。此外,還可以讓人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並且比那些想辦法在床上服侍下一個伴侶的人,可能會實現更大的職業成就,還幾乎可以保證你永遠不會染上性病。如果你是一個基督教徒 、猶太教徒,或者穆斯林教徒,捨棄性行為給了你一個安全感,讓你知道你受到了保護,不會犯下任何靈魂詛咒的性罪;如果你是一個理智導向的無神論者或懷疑論者,它會讓你自由地過一種精神生活,不會讓你淪落為沉迷激情性愛的奴隸。如果你是一個擁有跳動心臟的人,它會把你從浪漫關係中伴隨的混亂、乏味和心碎中拯救出來。

 

將性與終身、忠誠、已婚的愛情聯繫起來(正是大部分性革命者意圖割斷的聯繫)才可以使性生活變得真正美好。然而,在愛情消逝時,這份聯繫也會變得更具毀滅性。

 

那麼,已經失去這種愛的禁慾者在哪裡可以找到慰藉呢?當然,心靈是有生命的,但從波愛修斯的《哲學的慰藉》和叔本華的《世界的苦難》中明白到,哲學上的慰藉並不能給人帶來多大安慰;用靈性來彌補愛情的缺憾,就像用音樂來彌補客廳家具的缺憾一樣。心靈不會接受這種無效的理智替代品;心碎的人拒絕接受職業成就的安慰 ,他們真正想要的是治愈真愛的良藥。

 

也許還有文學和藝術上的慰藉。幾年前,在加州舉行的一次圖書館員會議上,一位女士紅著臉地問作家伊莎貝拉阿言德,她小說中的情色場景是否基於自己的親身體驗。阿言德回答:「沒有任何體驗,全是調查和幻想出來的」。伊莎貝拉阿言德在她的書《愛》中回憶這種互動,她寫道,「 寫作時,想像力比記憶更重要。 」對於那些在生活中還沒有經歷過性愛的人,阿言德向他們保證,他們仍然有自己的想像力,而且這將比任何可能會有的體驗都能更好地「服侍」他們。

 

不過,藝術和文學真的能彌補愛情的損失嗎?治愈心碎的方法僅僅是閱讀更多喬伊斯和普魯斯特的作品嗎?即使是最狂熱的文學愛好者,也會對消費文學創作作品(或者自己創作)能夠安慰失戀者的觀點持懷疑態度。如果藝術和文學不足以讓一個人在沒有性愛的情況下,覺得自己是一個完整存在的人,那麼什麼才是呢?這時宗教和神學重新發揮其作用了。

 

在一個失去信仰的社會中,喪失人與人之間的愛將會是極度難過的。當我們不相信那位深愛著我們的天主,那麼,在失去一個心愛我們的人時,我們就會感到心靈的破碎;但是,如果社會相信天主熱烈地愛著我們,那麼,在失去一個心愛我們的人時,因著天主的愛,也許就能克服心靈破碎的感覺了;正如《雅歌》所示,性愛可以在宗教中找到,也如卡巴拉和猶太神秘主義所教導的,神性本身就充滿了性愛。

 

《聖經》教導說,每個人都是按照天主的肖像被造,每個人都是完整的存在,不管他或她還是處子之身。《聖經》教導我們,每個人都被天主的愛所擁抱,不管他或她是否經歷過人類的愛。藝術、文學和哲學都有可能給人以慰藉,但那些也只是慰藉。只有宗教和神學能提供比慰藉更多的確認,禁慾者也完全被天主的愛所接納,而且,基於天主教的禁慾傳統和猶太神秘主義的某些教派(最突出的是布拉特斯拉夫的哈西德主義) 的教義,禁慾者比非禁慾者更接近天主。

 

當一個人在世俗社會中生活了足夠的時間,他會覺得要成為一個完整存在的人,唯一方法就是擁有性生活。宗教教導我們,一個人本身已經是一個完整的存在,不管他是否有過性行為。這種確認(超越了慰藉)再次提醒我們,為什麼一個失去宗教的社會,其失去的不僅僅是儀式和教條,而是失去了在整個人性法規昇華中一些最重要的情感和心理泉源。

原文:The War Against Abstinence: Blockers, American Pie, and the Last Great Sexual Taboo

The War Against Abstinence: Blockers, American Pie, and the Last Great Sexual Tab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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